李清風忙道:「月老客氣,清風明白了,再不想出嫁的事了。其實我之所以來峨眉山,也是被朝內那幫老學究氣得不行。那幫老學究整日彈劾我,說本朝沒有女子為將的先例,要我解甲歸田,否則亂了綱常,引人非議。可笑!我才二十有二,勞苦功高,解什麼甲,歸什麼田!」
月老呵呵笑道:「清風將軍,你要是決定了,那就不可更改了。」
李清風面向群巒層山,一覽眾山小,萬物在腳下渺小,慨然之氣油然而生。她斬釘截鐵地道:「我李清風想明白的事,沒有道理再回頭折騰。此生我的使命就是要護凡間一方安寧,就是要給天下女子做一個巾幗表率。嫁什麼嫁?不嫁!我文武雙全,偏不學那古板做派,庸碌行為!有夫還是無夫,有子還是無子,能贏我錦繡文章,能敵我手中的寶劍,能勝我雄才謀略?笑話!」
多少世間女子空有高遠志向,卻被父權夫權縛住手腳,於是那志向再高也高不過紅塵。
多少玲瓏心思都給了枕邊人,卻不被珍惜對待,於是那腔柔情便只能寥落成泥。
多少山盟海誓騙得痴情兒女赴湯蹈火,卻總是被輕易辜負,於是海枯石爛成一句笑話。
李清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。她居然曾經生出這樣的心思,想要跳進這束縛手腳的繩圈裡,想要用玲瓏心思,去聽有人在她耳邊說幾句徒有其表的漂亮話,然後把一生賠進去。
她往臉上抹了一把,才發覺手心上都是淚水。多年前的那個人躺在她懷裡,沾滿血污的眼睛一點點地失去了神采。多年後她仍然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個字。
他怕她無人知冷暖,他怕她無人添寒衣,他怕她無人養老送終。
果然,一語成讖。
然而,她都無所謂了。
漫漫長日,她熬過去便是,總好過在紅塵俗世里消磨去了光芒。孤獨終老,總好過明珠蒙塵。
李清風懷著這樣的心思,靜立許久。過了許久,她才回頭看向月老,洒脫一笑:「月老此次提點,讓清風茅塞頓開,醍醐灌頂。餘生必將記住您的教誨,為凡間造福。」
「想明白就好。」
馬嘶聲劃破長空,李清風策馬奔向遠方。
雲渦忽然覺得胸中輕鬆了不少。月老這一番話也點醒了她。她終於意識到,她其實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仙媒。
「師父,這個流光倏影要怎麼修鍊才可以?」雲渦歪著頭問。
月老白了她一眼:「你不是要退出師門嗎?」
「是……可是……」她支支吾吾。
「你就告訴我,到底學流光倏影做什麼?」
雲渦答:「當然是點醒世人。」
「流光倏影需要很高深的仙力,你目前還達不到這樣的水平。」月老低眸看她,「雲渦,能保護這個世界的,從來都是強者。一個弱者再善良,也是無能為力的。就像是清風將軍,來去如風,決定過一段恣意人生,那也是因為她武功高強。」
語畢,月老便轉身,往白雨道長那邊看去:「老弟,事情解決了,咱們不喝一杯去?」
白雨道長這才如夢初醒:「是,你幫我送走了文曲星轉世這個燙手山藥。咱們喝酒去!殿下若是想喝,也一起來吧。」
「不用。」蓐收望向蒼生殿,「過了今天,有人給我送酒喝。」
雲渦頓時心跳如雷,難以置信地看著蓐收。偏偏他沒有看她,而是望著山林深處,只給她一個清俊的側臉。
難不成,他察覺到她的計划了?
可是……
凝夢珠分明是上古神器,不容易被他察覺的……
「雲渦,你妄言退出師門,為師就罰你在這裡面壁兩個時辰!」說完,月老便和白雨道長一同施施然而去。蓐收看了她一眼,也轉身御雲離開。
一時間,方才還熱鬧的山崖邊上,忽然變得只剩雲渦一人。
山風吹來,將她的衣裙揚起,如一隻美且細的手臂,在不甘地擺動。雲渦長舒一口氣,仰頭望著青冥長天,耳邊一直回蕩著那句話——
能保護這個世界的,從來都是強者。一個弱者再善良,也是無能為力的。